八分钟·其二 燕尾蝶
“已知，太阳到地球的平均距离距离约为1.496*10^8千米，光在真空中传播的速度为3*10^8千米，那么——”
“嘀嘀——嘀嘀——”
又是梦吗？
继国严胜有些恍惚。
晚上忘了拉窗帘，此刻太阳高高在上，怜悯般将一丝温暖丢进这间房间。
看着阳光中绒毛起起伏伏，继国严胜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那个耀眼得令人作呕的弟弟。呆滞了两秒，他回过神来，划掉闹钟，手机锁屏上又弹出一条备忘录：第八天。
已经八天了吗？
他想。
继国严胜把手机扔回床上，面无表情地走进厕所。
镜中的人有着一张他厌恶的脸，身上遍布暧昧的痕迹。低下头，花札耳饰躺在干燥的盒子里，刺痛了他。
“多么可悲啊，兄长。”
够了。
他匆匆移开视线，却又总是漫不经心地看向它。
已经过去了。
他弯了弯嘴角，想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，却在未成形的笑中看见了熟悉的影子，又僵住了。
“你是我在深渊之中仰望的月亮。”
够了。
他青筋暴起，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“非常抱歉，兄长。”
真的够了啊。
他将拳头狠狠地砸向墙壁，两眼通红，宛如囚笼中的困兽。
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消弭，他让自己恢复了平静。按部就班地完成洗漱，换上外出的衣服，拿起手机，翻找着。
——啊，在这里，鬼舞辻无惨。
他在心中喟叹式地说了一句，像是放下重担的旅人，然而，他心中没有一丝轻松相反，他反而觉得更加沉重了，以至于呼吸都有些困难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我是黑死牟。”
“那就七点半，老地方见了。”
继国严胜挂断电话，从冰箱拿出失去了水分的吐司，机械地将它撕碎、咬烂、吞咽。
挂钟的时针指向7的时候，他背上挎包，在玄关换好鞋。
“我出门啦。”
他这样喊到。
意料之中的，没有回应。
等待电车的人不算少，又像是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般，叽叽喳喳地在月台上讨论无人在意的生活琐事。老人提着鱼鳃翕张的青鱼，年轻的母亲哄着哭闹的婴儿，将生活的气息挤进冷硬的月台，就连旁人无奈的忍受，都有了几分善意包容的虚伪色彩。
电车进站了。
继国严胜被夹在人群中踉踉跄跄，在巨大的推力下进入了电车，看着金属制的铁门在离自己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“啪”地合上。
电车像是超市中标着“特大优惠”的沙丁鱼罐头，被人群塞入以后，就动弹不得了。密闭的空间里，口鼻喷出的热气笼罩在身上，又将沉默四处传播，令他觉得自己像是树胶里的昆虫，几乎就要失去意识。电车门不知道开合了几次，他抬起头，看着电车内名刀展的海报，线条渐渐模糊，明亮的色块扑面而来。
“叮咚。”
电车又到站了，温和的女声报出本站的名字，他便又顺着人群的流动，忙乱地下了车。
要去的地方离车站不远，何况他本来就熟门熟路，脚步便轻快了一些。路旁的寺庙似乎重铸了塑像，喜、怒、哀、乐的铜像大喇喇地立在门口，夸张的表情在阳光下反着金光，眼睛却无悲无喜，直勾勾地盯着他。他向来对此不含敬畏之心，甚至连一刻也不愿意浪费，加快脚步，离开了。
在半破旧的小巷里东拐西绕，过了一个无名艺术家的破旧的展馆，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古董店。
他抬起头，太阳被白云簇拥着，无暇顾及他这一方黑暗。他推开门，走进了古董店。
店门的铃铛响了一下，惊扰了一室沉寂。
古董店的装潢半旧不新，墙上还贴着剑道的插画。画上的人手持竹刀，表情不善地盯着店里的古玩，显得与房间格格不入。
店主模仿着迈克尔·杰克逊，捧着一个看不出年代的玉壶，笑脸盈盈地走了上来：“好久不见啊，我还以为你戒了呢。”
继国严胜没有答话，从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。
店主笑着将玉壶放回柜台，收下现金，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木匣，说：“最近查得很严，听见黑死牟君忽然要，我真是吓了一跳呢。刚才还在想，万一来得不是本人，该怎么办。”
继国严胜收下木匣，说：“用的都是假名，如果不是顾客的话，也找不到你吧。”
无惨笑了笑，将继国严胜送到门口。
小店的选址并不好，哪怕是早上，阳光也难以进入屋内。
无惨就站在黑暗中，声音带着笑意：“可别太过火了啊。”
继国严胜有些烦躁，甚至失礼地没说再见便离开了，在正式步入光明的刹那，他好像听见了乌鸦的叫声。
回去的路上，寺庙的塑像已经搬得差不多了。搬运工人们正在把最后一尊“憎”搬下卡车。
他面不改色地经过，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吟诵声。
“菩提萨埵，依波若波罗蜜多故，心无挂碍。”
“无挂碍故，无有恐怖，远离颠倒梦想，究竟涅槃。”
他加快了脚步。
“无挂碍故，无有恐怖，远离颠倒梦想，究竟涅槃。”
“究竟涅槃。”
